小时候我就很聪明,知道我存在于空气中。光线也溶于空气,拿我现在的知识来说,那大概叫悬浊吧。我小时候的哮喘大概率也说明了这点:我恨空气。从心肺到眼睛,我全身心地抗拒它。空气扭曲了我的现实,我所看到的一切光芒都被它折射、晕染。我在知道我有散光足前一直以为是空气拒止我与某个事物相容。
后来我依旧敏锐,知道了我存在于空间中。光线也溶于空间,我也想溶于空间。我看电视才知道:即使没有空气,人在太空里也不与空间相溶。我问学识渊博的爷爷为什么人不溶于太空,他说因为有宇航服;我又问人为什么不脱掉字航服,他说因为人会死。不久之后,爷爷的哥哥就死掉了。他很难过、我也很难过。爷爷说他的哥哥溶于了太空、变成了星星。于是我又不难过了,但我明白了一点:我恨空间。原来是空间拒止我与某个事物相容。
再后来我只和别人一样了,但我了解了什么是死亡。爷爷的哥哥之后,我的猫和狗也死了。我慢慢思考了很久。直到妈妈把他和它们烧成灰、埋进土,告诉我死亡是新生的开始。我也渴望生、渴望新生,同时恐惧死、恐惧死亡。我询问她是什么挡在我与新生之间,她回答我是死亡,同时她又补充了一句人会天生远离死亡。我想不通为什么,便决定我恨死亡。因为死亡在拒止我与某个事物相容。
又过了一段时间,我开始比别人迟钝,可我听说了什么是生命。我越理解其他完结与未完结的生命,我越不理解我自己的生命。我不理解我自己的生命到我不理解我自己:我的想法与经历、我的思考与身体。于是我开始崇拜于空气、空间,死亡。我开始认为我与万物相连,我只是在挣脱一些磨炼的枷锁,这只会让我触摸到我自己、更好地触摸到我自己。我猜我恨生命。因为生命拒止我与某个事物相容。
直到现在,我已经很愚笨了。我开始猜测一个概念,一个终点的概念。
与此同时,我的脸上开始无缘无故地起皮,碎片的皮肤开始脱离我自己。我很高兴,我想,我大概开始溶于空气、溶于空间、溶于死也溶于生;但我又很害怕,我发现自我拒止我与我相容,我在排异:我止不住地疼痛、停不下的哀伤。我也许觉得我恨自我。因为自我拒止我与终点相溶、也拒止我与一切相溶。
我开始无时无刻不在祈求。
